落花说:怒时看树人,以凌厉消解怒气;闲时看作人,瓦屋下,纸窗边,咂摸人生温润。这像将读书比作喝酒,有意思。
林清玄说,佳肴美酒,杯盘狼藉落了下乘;三五好友,花生豆干,落了中乘;独斟自酌,可以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才是上乘——说白了就是清饌独饮,枯寂自娱,却大多脱不了一股闷气。李后主说:独自莫凭栏抑,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东坡说,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月夜独酌,只能明月千里寄相思。想多了,招事儿,肝气郁结,还招病。所以,老林说的未必对。可他又说:
上乘的喝法,春天赏杜鹃,细饮五加皮;夏天,在满树狂花中痛饮啤酒;秋日薄暮,用菊花煮竹叶青,人与海棠俱醉;冬寒则对忍冬,用腊梅温大曲——有风雅,有癫狂,有愁苦,有坚忍。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此合于四时,算个妙法儿,另个则是以书下酒,老林也有个窍道:
喝淡酒,宜读李清照;喝甜酒,宜读柳永;喝烈酒,则大歌东坡词。辛弃疾,应小口饮高梁;读放翁,应大口喝大曲;读李后主,要用马祖老酒煮姜汁到出怨苦味时最好;至于陶渊明、李太白则浓淡皆宜,狂饮细品皆可——酒气书香,一显一隐,书香沁心,酒气冲喉,彼此相衬,殊途同归,真正的妙。可惜,老林没有论及酒具。金庸在《笑傲江湖》中说,喝甚么酒,便用甚么酒杯——真像现在人喝什么茶,就用什么壶。他说:
饮汾酒用玉杯。饮葡萄酒用夜光杯。饮高粱酒须用青铜酒爵,始有古意。至于米酒,当用大斗,方显气概。饮百草酒须用古藤杯,以增芳香之气。饮状元红须用古瓷杯,最好是北宋瓷杯,南宋瓷杯勉强可用,但已有衰败气象,至于元瓷,则不免粗俗了。饮梨花酒该用翡翠杯。饮玉露酒,当用琉璃杯——如此精巧,令人叹为观止。一个人一生能精巧的做足一件事儿,也是了不起的成就。
这两日,读董桥,尽是平淡的精巧。其《白描》111页说:经历了垮掉的一代的《现实三明治》,经历了披头士那个从浴室窗子爬进来的女人,我可以向毛主席发誓,人生是一场教人笑出泪来的玩笑,当不得真!几十年就这样过去了,我这一代人一转眼都成了保守清规戒律的糟老头子,向往的是帮那个老美人修保险丝,“当你的灯不亮/你可以在炉边织毛衣/星期天早上兜风去/整整花园,除除杂草”。
其实想想,精巧不精巧的,也都过了,书看不看的,也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