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现代医学,我是十分佩服的。现代医学与中医各有所长,在面对多因素的、病情症状繁杂、涉及多个功能系统的疾病,现代疗法有时就会显得疲于应付,顾此失彼了。而这时,具有整体观和独特辨证思维的中医就显现出了优势。中医诊疗,首先就跳出了对抗、杀灭、修复等局限性的框架,而是以一种超然的视角去阅读人体,从而把整理和谐调诸功能体间的关系和平衡作为了中心。
就说我的一位病人老王同志吧,她是一年半前来诊的。那时的她,精神恍惚,步态蹒跚,语音低微,周身委顿。一问之下方知,她在半年多前无原因突然出现呼吸窘迫,上气喘咳。到医院一查,竟得了一种极为罕见的肺部疾病。几周之内,病情迅速恶化,胸闷、气急、咳嗽、痰涌各种症状越来越重。CT检查,肺部进行性实变。不到1个月,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这时,一位老教授给她用上了最后一招,激素。连续10天超大剂量的激素药物进入了她的体内,奇迹出现了,她的病一天天好了起来。然后是两个多月的撤激素,老王的怪病治好了,可她整个人也变了形。本来身体素质很好,年轻时当过运动员的她有了典型的“满月脸,水牛背”,大腹如鼓。整天被失眠、耳鸣、心悸、胸闷、腹胀、便秘、四肢无力、行走虚浮所困扰。查体,血压高,血糖高,血指高,转氨酶高,骨质疏松,心律失常。她觉得全身没有一个好地方了,生活质量也很差。
经人介绍,她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来找中医。她吃药吃怕了,就想利用按摩或针灸这些外治法来调理调理。
分析老王的病情,正如她所说,西医诊为内分泌功能紊乱。由于大量使用激素,她整个的脏腑功能被人为地打乱了。这种紊乱不是一器官一脏腑的问题,而是涉及几乎所有功能系统的全局性混乱。所以,老王表现出来的也是整体失衡下的全身性的症状群。这时若是针对各个症状点对点地治疗,必然会陷于顾此失彼,疲于应付的境地,不但效果不佳,还可能加重病情。这就要求我们在这一系列的症状中找出最基本的病机,针对疾病的根本进行重点治疗。正如一个摇摇晃晃的衣架子,我们要做的是扶正它,摆正重心,而不是去拉扯上面挂着的某件衣服。
老王素来是很强健的一个人,虽然大病一场,触之却肌肉尚强,骨架坚实,脉象沉弦却不甚濡弱。症状也是这样,虽然纷繁,却虚像不明显。其晕、眩、悸、胀、音低、纳呆、精神不振等也都显得郁结凝滞胜于虚浮萎弱。因此,我确定,老王的病不可视成虚证,而应辨为气滞。尤其是老王的腹部,用“大腹如鼓”来形容一点不为过。她的腹部皮肉坚实,紧绷绷如鼓,叩之有声,压之窜痛。记得我第一次按压她的腹部时,老王一边躲闪一边说:“王大夫,可别把我的肚子按漏了呀。”这让我想起了《医说》中的一段话,“阳者,行于上而宜敛降于下,阴者,行于下而宜升散于上。上下升降之道者,中焦也。”老王现在的状况,无论她原来得的是什么病,做过什么样的治疗,当前的证候就是中焦气滞。中医认为,上中下三焦是元气、水液运行的通道。中焦居于中,如轮如机,对精气运行有着关键作用。其中脏腑,脾升胃降,肝疏泄胆决断,散精布气,条达周身。气行不畅,上气不能降,则有眩晕耳鸣。宗气不舒则胸闷心悸。中气不行,则腹胀纳呆,胁肋窜痛。下气不升,则有气短尿频,行走无力。基于这一分析,我决定不去逐一对证治疗,而是从中焦入手,以腹部按摩为主要手法帮助她恢复正常的生理平衡。
确定了上述的思路和治法,经过六个月的系统治疗,老王的健康状况大大改观。在没有服用药物的情况下,她的血糖、血脂、血压、转氨酶等生化指标恢复了正常。配合补钙骨密度回升,失眠、眩晕、耳鸣、便秘、心悸、行走无力等症状基本消失。更可喜的是,老王的精神状态不一样了,她不再低头弯腰,有气无力,而是昂首挺胸,语音朗朗,爱说爱笑了。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肚皮软了,腰杆直了,能吃能睡,再也不拘着难受了。
“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对证治疗对于单因素的疾病是有效的,但当“头”、“脚”都痛的多因素疾病出现时,这么简单地施治就是下下之选了。行于诸证之外,化繁为简,辨证选经方是上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