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北京市宣武区80岁老人程芳（化名）给本报新闻热线打来电话，说有身份不明的机构对老年人做免费防癌筛查，并借此推销防癌保健品，检测过程和结果都令她生疑。该检测机构有没有相关资质？这种所谓防癌筛查，其检测方法有没有科学依据？检查结果有没有意义？记者就此展开调查。
读者来电
被查出“胃里有50万个癌细胞”
5月27日，程芳在家接到自称肿瘤医院赵护士的电话，说“卫生部”下发通知，对55岁以上老人进行免费防癌筛查。
“一听是肿瘤医院，还有‘卫生部’的通知，我就答应了。”第二天，程芳被一辆白色中巴车接到了位于丰台区南三环东路的嘉业大厦302室。检测地点不在医疗机构？程芳觉得奇怪。她看到，现场还有30多位老人在听防癌讲座。
在程芳填写体检表后，一位穿着白衣的“化验员”递给程芳一些贴着标签的小器皿，说女性要收集鼻、眼、口腔等6处器官分泌物和尿液作检测样本，男性为4处，称为“黏液检测法”，并收取了程芳94元的“化验材料费”，但并未开具收费单据。第二天，程芳领到了检验结果。“一张纸上只写着姓名、年龄和身体器官名称，不是医院正规的化验报告单。”程芳看到自己“胃”这项后标有“++”。工作人员说这代表程芳“胃里有50万个癌细胞”，需要服用7天一疗程、价格为2万元的“预防药”，可申请1.2万元的折扣价。
程芳是位已退休的医生，她要求对方出示医院正规的化验单，但被拒绝。“我拨打了‘110’向丰台区铁匠营派出所报案，但没得到回复。”程芳说，“我向肿瘤医院相关科室核实，他们说没有开展此项活动。”
记者探访
“香港皇家医院博士”在酒店查“癌”
记者联系到了程芳所说的赵护士，要求参加筛查活动。赵护士称，安排好后再联系。
7月17日，记者接到了通知，但来电者变成了“华夏老年网”的王刚，对方称“对100个城市的老年人开展‘癌细胞基因筛查’”。记者称因有事不能到场，要求留电话号码再联系，被对方拒绝。
7月31日，程芳也接到了“华夏老年网”的通知，活动地点在北京宣武区永安路106号的速8酒店。
8月1日8时，记者来到速8酒店。在一间挂着“银龄伟业健康加油站，全国百城健康加油站，关爱老人大型援助盛典”大红条幅的会议室里，已坐了20多位老人。
在记者填写了病史问卷后，一位身穿白衣、面戴口罩的“检验员”用棉签蘸取了记者的唾液，剪了一段头发，还要求留尿样。
“活动由华夏老年网主办，检测由国际抗衰老研究中心、中国抗癌协会、香港皇家医院提供技术支持。”自称是华夏老年网健康加油站副总裁的刘彦方说，他是香港皇家医院进修在读博士，主攻癌症领域将近7年时间。
“我们使用5-羟吲哚乙酸检测试剂检测尿样，沉淀物呈深红色的就是癌症病人；如果是浅红色，就代表癌症体质，是潜在患者。”刘彦方说。
“我们把样本放在显微镜下观察DNA双螺旋结构图片，并通过网络传到基因中心工作站分析数量和比例，再从香港皇家医院传回报告单。一个半小时就可测出16个器官中的原癌细胞与抑癌细胞数量，比例为1就没有患癌风险，比例为3就代表5年之内有患癌风险，比例为5就表示两年之内一定患癌。”刘彦方拿出一个蓝色药瓶说，“如果检查出问题，我们有放华宝牌复圆胶囊。产品能快速补充原癌细胞的细胞电子和门冬酰胺酶，从根本上阻止原癌基因裂变成癌细胞。团购价一个疗程10800元，现场购买是4200元。”
一个半小时后，记者拿到自己的彩色英文报告单，被带到酒店五楼的一间客房里。身着白衣、面戴口罩的“许大夫”说：“你的胃、肺、乳腺3项比例超过3，是弱阳性癌症体质。”并在报告单上写下“一个疗程”的字样，但并未签名。记者索要报告单，“许大夫”以存档为由拒绝。
记者在调查中发现，此案并非孤例，类似的活动还有“一滴血验癌基因”等。这些机构利用不同的新鲜说辞，吸引老人接受“检查”“治疗”，给老人带来身心伤害和财产损失。
记者没有确凿证据证明在写字楼和宾馆里的“筛查”是同一伙人所为，但可以确定，他们以老年人为目标，并且“共享”老年人的个人信息。
“12320”公共卫生热线
此类案件查处有很多困难
为进一步查明真相，记者拨通了中国抗癌协会办公室的电话。该协会工作人员刘齐表示，中国抗癌协会从未与华夏老年网开展过任何合作，也未听说“国际抗衰老研究中心”。（下转第2版）（上接第1版）
记者登录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主办的“香港政府一站通”网站，此网站供市民查询公共资讯和服务，但记者并没有检索到“香港皇家医院”的任何信息。
记者登录华夏老年网，该网页标记的网站地址是：湖北省武汉市武昌珞狮南路114号华夏老年网大中华区服务中心。
中国抗癌协会等机构并未向华夏老年网提供技术支持，华夏老年网也并非医疗机构，但却在宾馆里从事化验、诊断、开处方等医疗行为。随后，记者向北京市某区卫生监督所反映，该部门工作人员表示，此类事件属于诈骗，需要公安部门解决。
后来，记者拨通“12320”公共卫生热线，接线员介绍，此类案件带有诈骗性质，需要公安部门和卫生监督部门联合执法，但由于作案时间、地点不固定，给查处带来很大困难。目前较为可行的做法是，老年人接到通知后，与所在区域的卫生监督部门联系，一起到场取得非法行医的现场证据。接线员同时提示，防癌筛查一定要在正规的医疗机构里进行。
延伸阅读
专家为您破解防癌筛查骗局
检测原癌基因与抑癌基因的比例是否有意义？
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肿瘤研究所病因及癌变研究室主任林东昕介绍，每个人的体细胞内都有上百个癌基因以及相似数量的抑癌基因，这些基因在生命发生和发育过程的不同阶段都有重要的功能，说它们是癌基因或抑癌基因实际上是在当初研究还很粗浅的情况下进行命名的。
“这些基因在维护细胞生长、增殖、分化和功能稳态方面都起着重要作用，一旦有如突变等原因造成它们中哪怕一个基因的功能发生改变，细胞增殖和分化就可能失控，形成恶性表型，最终长成肿瘤。因此，不存在原癌基因和抑癌基因的比例问题。”林东昕说。
5-羟吲哚乙酸检测试剂有那么神吗？
林东昕进一步解释说，尿中5-羟吲哚乙酸含量结合临床症状和其他检验有助于诊断类癌，类癌是主要发生于消化道的一种肿瘤，但需反复多次验尿，诊断才较可靠。在一些生理和病理情况下，5-羟吲哚乙酸也会增高，所以说弱阳性是癌症体质纯属误导。对于不是类癌的常见肿瘤，检测5-羟吲哚乙酸意义不大。
看DNA螺旋结构能检测癌症吗？
癌症基因检测不需要看DNA螺旋结构，从DNA螺旋结构也看不出癌症基因的数量和比例。林东昕表示，“通过看DNA螺旋结构来检测癌症，是故弄玄虚的骗人话，没有科学依据。而且，通过保护普通原癌细胞膜的细胞电子和补充门冬酰胺酶来预防癌症也是无稽之谈。”
健康人基因测序防癌有必要吗？
“一个半小时在健康人体内检测到癌细胞是不可能的。即便对癌症患者，在尿样、头发、唾液中直接检测癌细胞也是不可能的。”清华大学医学中心细胞治疗研究所所长张明徽介绍，从理论上讲，癌症的发生与基因有非常大的关系。目前，基因检测最有意义的是肿瘤化疗前的敏感性检测。对于健康人来说，基因测序预测患癌风险目前还处在研究阶段，提示意义非常小，健康人基本没必要进行癌症基因检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