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省温岭市第二人民医院 海 风
记得还是在1997年，我有幸倾听了吴阶平老前辈的一个讲座。其中有一句话，我印象非常深刻：“你说的话病人听懂了吗？病人说的话你听懂了吗？”到现在，时光匆匆过了十多载，这句话却一直萦绕在我心间，酿成了一份深切的感触。
学生时代，从认识人的骨骼开始，我涉猎了很多医学专业知识。坦白地说，那时在我的潜意识中，病人就是疾病的载体。我眼睛里看到的是疾病的肆虐，脑海里思考的是如何祛除疾病。并且，我理所当然地认为，在与疾病的斗争中，病人所承受的一切都是他个人的事。我相信不少医生都有这样的体会：当一位多年前的病人站在你面前，告诉你他姓甚名谁时，你可能茫然不知所措；而当他向你仔细描述当年的病症之后，你这才恍然大悟。
随着医学模式的转变，过去的“理所当然”成了现在人人指摘的过错。人作为疾病的主体已经在医生心里扎根，医院也坚持奉行“以病人为中心”的服务宗旨。为此，医生默默付出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哪怕是在一次微小创伤性的治疗之前，医生也愿意一改往日的话语系统，用尽可能通俗的语言，甚至借助一些图画或器具，努力让病人明白他要做什么。其实，他的目的显而易见，就是希望病人能听懂他说的话。
但是，另一个问题接踵而至：我们对病人了解多少呢？病人说的话我们听懂了吗？
一个人生病之后，疾病已是他生活的一部分，甚至侵蚀到他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事业、情感、理想等。对于这些，又有多少医生会耐心倾听？遗憾的是，我们甚至连病人的病史都难以全面了解。7年前，一位89岁的老太太因跌倒后双膝较大面积表皮擦伤而住院。治疗10余天，病人未见好转，反而出现了反复发热、呕吐、腹泻的症状。检查结果没有发现其他异常，这可把我难住了。一天晚上，我与家属聊天时，听说老人因关节炎一直在服用激素，住院后就停用了。家属不经意的一句话，让我猛然惊醒，这是肾上腺皮质功能低下。其实这一情况他们在门诊时就提过，只是医生没往心里去而已。经调整治疗后，病人很快痊愈了。还有一位宫颈癌晚期病人曾对我说：“我想死但他不让。”话语中包含了多么复杂的感情！它让我明白了她对生命的绝望，明白了她丈夫是她生存下去的精神支柱。而后的每一次住院，我都要和他们夫妻俩共同商量治疗方案。
今天提倡的医患沟通，似乎全在于医生百忙之中抽空跟病人多寒暄几句，比如病情、饮食、注意事项、用药安全等。实际上，我们很少有时间真正倾听病人的诉说。作为疾病的体验者，病人对病情的阐述远比我们想象的丰富，这里面有个人的喜怒哀乐，也有社会的价值取向。当病人已无力向我们诉说什么的时候，我们多么希望听到他的只言片语。那么现在，在我们还能做些什么的时候，多听听病人的诉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