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邀嘉宾 李加宁 本报记者 余运西 通讯员 张献怀
日前，李加宁捧回了中华医学会伦理学分会颁发的“人文医学特别荣誉奖”。获此殊荣的4位医务人员中，她是仅有的一名护理工作者。从1998年走上护理部主任岗位，李加宁就开始理性地思索护理的内涵。她率先提出开展护理文化建设，主张人性化地管理护士。她说：“张爱玲有一句话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当我们懂得护士，当护士懂得病人的时候，就有了和谐。”
“不知有没有人想到，谁会对我们的护士微笑”
记 者：听说您以往把许多获奖的机会让给了其他护士，而“人文医学特别荣誉奖”却让您激动不已。为什么？
李加宁：说心里话，我很在乎这样一种评价和认可。人文关怀是医学的最高境界，更是管理的最高境界。护士是离病人最近的人，大量的观察和治疗都要通过护士来落实。从护士身上，病人能感受到医学的博爱和温暖，而护士的不愉快也很可能传递给病人。在我的理解中，人文关怀的核心包括3个方面：尊重、理解和沟通。现在，各级医院都在积极倡导人文关怀。他们往往将关怀的对象设定为病人，有时却忽略了医生和护士。
当一家医院出于“以病人为中心”，要求护士对每一位病人笑脸相迎时，不知有没有人想到，谁会对我们的护士微笑？大家都知道，护士的压力特别大。在人们的印象中，她们就应该奔波于各个病房，对每位病人嘘寒问暖，不仅要呵护好病人的身体，还要随时给予他们心理上的抚慰。不管她们心里多么难受，也要以微笑面对每一位病人。另一方面，护理的每一项操作都直观地展现在病人及其家属眼前，稍有疏忽，就会招来病人的埋怨、家属的指责。可是谁又会想到，多数护士自己还是个孩子呢！有的医院为护士设立了“委屈奖”，我不以为然。我们应该通过尊重、关爱护士的具体行动，激发起她们对护理岗位的热爱，进而转化为对病人的关心。
“你们做领导的知道我们护士在想什么吗”
记 者：护理工作有其特殊性，事务繁琐，压力还很大。您是怎样关注护士的身心健康的？
李加宁：一天，一位护士对我说：“你们做领导的知道我们护士在想什么吗？”这句话把我问住了。那一年年底，我在医院的护士长中进行了一次测试，了解她们在“想什么”。测试结果出来了，一统计，竟然有10多位护士长都提到了同样的困惑：怎样才能提高护士的工作积极性？这个问题我思考了很长时间。后来，我看了《学习与革命》这本书。它给我最大的启发就是，在她们心里点一把火，调动起她们内在的热情。
那么，怎样才能进入护士们的内心世界呢？非典期间，有病人和护士反映一位护士长近来脾气暴躁、动不动就训人。可在我的印象中，这是一位性格温和、体贴病人的护士长。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我咨询了一位心理医生，并督促她接受了心理测试，结果发现她有重度焦虑症。之后，我和她聊天时婉转地问她：“最近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哭了起来。原来，她父亲刚刚去世，而她因为太忙没能照顾好父亲，心里很是歉疚。刚好最近科里有位护士护理病人不到位，科主任因此严厉地批评了她。再加上非典带来的压力，她精神上已经不堪重负了。经过及时疏导，她很快恢复了正常，年底还被评为优秀护士长。
“请理解她，这是个孝顺的女儿”
记 者：这种基于理解的上下沟通必然会促进护理工作的开展。那么，护士们如何将这种理解和关怀传递给病人呢？
李加宁：所谓理解，其实是一种价值观的渗透。以前，护士长在总结时总是“摆困难”。我启发她们仔细想想：“我为病人做了什么？我又为护士做了什么？”慢慢地，这种状况开始改观了。我看到了呼吸科护士的别出心裁——在呼叫器的拉绳末端安装一个一触即响的小玩具，解决了气管切开半卧位的病人够不着呼叫开关的问题。我还感受到了烧伤科护士的良苦用心。她们将病人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都琢磨透了，符号化为一套只有她们才懂的话语系统——“皱眉”表示“疼”，“咂嘴”表示“想喝水”……
根据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人不仅有衣食住行方面的追求，还有安全的需要、情感的需要、尊重的需要和自我实现的需要。比较而言，医生更容易得到病人和社会的认可，很多地方都可以体现其价值，而护士不是这样。我希望她们也能在工作中实现自我，获得成就感。
有一次，一位护士长抱怨科里来了一位“难缠”的病人。这是一位老奶奶，做过两次手术，住过3个病区，她的女儿十分紧张。每一项治疗，她都要跟医生反复核对；每一项护理操作，她都要站在一旁“挑毛病”。尽管护士们已经尽力，但她还是动不动就发脾气。我听说以后，特地去看望了这位老奶奶和她女儿。然后，我对护士长说：“我们应该站在女儿的角度看问题。这是个孝顺的女儿。”护士长听了，特意制作了一个提示牌放在护士工作台上，写着：“请理解她，这是个孝顺的女儿。”老奶奶出院那天，她女儿买来一大束鲜花献给护士长，并诚恳地说：“请原谅！”所以说，你只有先理解护士，才能疏导她们去理解病人。
“我想做得更好一点，再次得到您的表扬”
记 者：您如此关注护士们的身心成长，仅仅是因为您也曾经身为护士吗？
李加宁：在我还是护士的时候，我的护士长人很好，但性格内向，不善言谈。一开始，我总担心自己做得不好，而且特别希望能得到护士长的认可。所以，成为护理部主任以后，我试图对她们的每一点进步都给予鼓励。
有一段时间，一位护士长多次受到病人的表扬，引起了我的注意。一次闲聊时，她突然对我说：“主任，您表扬过我。我想做得更好一点，再次得到您的表扬。”多么朴素的愿望！你一句肯定的话语，可能就是她努力不懈的情感支撑。其实，每个护士都特别想把事情做好，你要真心地欣赏她们。我的一位老主任语重心长地叮嘱过我：“你要留心观察别人身上的优点。当你把别人身上的优点学到自己身上时，你就不得了了。”每天，我都被我们可爱的护士身上的优点所打动。时至今日，我依然在受益。
李加宁：主任护师，解放军总医院第一附属医院原护理部主任。中华护理学会北京护理学会理事，全军护理专业管理委员会委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