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郭飏 弓艳
感谢信与锦旗——这两样东西对于在医院工作的人早已不新鲜了,经常会有康复出院的患者拿着感谢信和锦旗走进医生办公室。而这一叠感谢信,却引出关于一位老人最后的回忆,一段爱的故事。
2008年12月22日,北京入冬以来最寒冷的一天,零下七八摄氏度的气温使得路上的人们加快了脚步。马家兄妹四人冒着寒风来到了解放军总医院第二附属医院结核一科的办公室,他们表情凝重,手中拿着感谢信和一面锦旗。他们的到来让结核一科的林明贵主任颇感意外,因为他们的父亲马立远上周刚刚去世。患者家属在患者去世后却送来感谢信和锦旗,这在结核一科还是第一次。“谢谢你!林主任……”一双冰冷的大手握住了林明贵犹豫的双手,“要是没有你们,我们家老爷子挺不到现在……”
“家属说他活不过2008年元旦”
解放军总医院第二附属医院全军结核病研究所结核一科主任林明贵回忆道:第一次见到马立远老首长是在2007年10月,当时只知道他是总后勤部第一干休所军职离休老干部,之前一直住在解放军总医院南楼,老人患有高血压、心脏病、慢性支气管炎、脑梗塞、肾功能不全等多种疾病,最后因检查出痰菌阳性肺结核转入我们结核一科。老人刚来我们科的时候情况很不好,除发热、痰结核菌阳性外,各项生命体征很差,意识丧失,基本处于植物状态。医院的领导非常重视,先后召开多次全院大会诊,为老人制定详细的治疗和护理方案,结核病研究所也为老人的病情多次举行会诊。我当时跟他家属谈话交待病情的时候,他们说老爷子可能挺不到2008年元旦了,也已经作好思想准备了。他们这么说我们自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了,可我们不想放弃,只要有可能,我们就要尽全力延续他的生命,哪怕是一天也好。
第一封感谢信——
“那天老人突然大咯血”
解放军总医院第二附属医院全军结核病研究所结核一科护士长盛莉的回忆是这样的:老首长住进来之后我们就组织护理骨干开会,要求骨干每天轮班对老人进行护理。因为老人处于植物状态,每天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我们护士每天必须给他擦身体、上药,要不然老人会出现褥疮,浑身溃烂,每天我们光给他换药就得一个多小时。老人住进来之后病情还算平稳。一直到2007年11月底,有一天深夜突然出现大咯血,如不及时止血就会有生命危险,而老人本身就有高血压、冠心病,常规的止血药如脑垂体后叶素等不能用,急需特效药物立止血,可结核科根本没有此类药。我们值班的护士穿着单衣就冲出了结核病研究所大门,奔前楼一路小跑去取药。结核病研究所离前楼1.5公里,走一个来回将近半个小时。11月底的北京已经很冷了,我们这个小护士没穿棉衣跑到前楼去取药,回来的时候手都冻得没知觉了。药一到值班护士马上给老人输液……老人终于转危为安。第二天他家属来探病,听说这种情况一定要感谢我们那位小护士,后来还送来了感谢信。这就是我们收到的第一封感谢信。
第二封感谢信——
“我们的医生没戴口罩就冲进去了”
林明贵又想起:有一次老人出现急性心衰,心跳每分钟160次,血压已经测不到了,值班医生来不及戴口罩就冲进病房抢救。我们结核科可以说到处都是结核菌,不带口罩进入病区是很容易被传染的。当时我们的医生根本没想那么多,直接就冲到老人床边进行抢救,等老人病情平稳了,他才发现自己没带口罩。就这样,我们收到了来自老人家属的第二封感谢信。
第三封感谢信——
“他睁开眼睛看着我,我差点哭出来”
护士长盛莉还记得这样一段经历:老人处在植物状态,基本和植物人差不多,但护士每天给他换药的时候都会和他说话,“您早”、“您今天感觉怎么样”、“您哪里不舒服”……他虽然没有表情,但我们总感觉这种沟通是有用的,应该可以帮助老人抵抗病痛的折磨。2008年4月的一天,我带着几个护士去查房,到了老人屋里还是照常和他打招呼,他突然把眼睛睁开,虽然他没说话,可从他的眼神里我感觉到他认识我们。那是他来我们科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睁开眼睛,他看了我们大概几分钟就又闭上眼睛了,当时我差点哭出来。我们那天特激动、特高兴,逢人就说老首长睁开眼睛看我们了,从那天起我们每天和他说的话就更多了。因为这个,他的家属给我们送来了第三封感谢信。
第四封感谢信——
“再难弄的药也得弄到”
林明贵回忆说:老人由于身患多种疾病,长期服药、输液,身体产生了耐药性,常用药物对老人的病情已经没有作用了,我们就想方设法申请一些特效药为老人治疗。当一些院外的专家来会诊的时候,看到老人目前的情况都感觉非常吃惊,“你们结核病研究所病房设备虽然简陋,但治疗效果却不比301南楼差”。2008年6月,结核病研究所病房大楼开始装修,马立远老人被转到干部病房。9月,病房刚装修完,老人的家属就要求回到我们科继续住院治疗,这说明家属对我们是认可的。家属对我们这么信任,我们就更要好好为老人治疗,尽量减轻老人的痛苦。
第五封感谢信——
“我们的亲人去了”
结核一科护士长盛莉:2008年12月,马立远老人病情加重,多个脏器衰竭,12月11日,我们从早上8点开始抢救,一直抢救到12月12日中午。因为已经抢救过好几次了,所以我们总以为这次老人也可以挺过去的,全科人不吃不喝不睡觉一心要把老人拉回来,可最后老人还是走了。当时我们都围在他身边,几个经常护理他的护士都哭了。我带着另外两个护士把老人的遗体擦洗干净,把抢救时造成的伤口包扎好,最后给老人穿上一套崭新的军装,这是我们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结核一科主任林明贵:后来老人的家属来送感谢信和锦旗,我们都很诧异,从来没有家属在患者去世后来送感谢信的。他们说,刚开始以为老人挺不过2008年元旦的,可他挺过去了;以为他挺不过奥运会的,他也挺过去了;以为他挺不过十一的,他还是挺过去了。是我们让老人多活了一年,他们感谢我们。其实,老人来的时候多个脏器已经严重受损,药物治疗所能取得的效果已经很有限了,而老人之所以能生存这么久,还是老人有一种生的愿望,他能感受到我们在努力,他能体会到我们的付出,所以他在和我们共同努力,努力活下去。
听完林明贵和盛莉的叙述,这几封感谢信的分量变得格外沉重,这是老人留给我们最后的回忆,5封感谢信承载了太多因爱而生的感动。如果一定要问是什么力量支撑着马立远老人最后走了这么远,答案只有一个——那是爱!爱,让生命延续。
(文中马立远老人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