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莹慧
今天上午门诊挂最后一个号的是一位来为父亲咨询病情的女孩。她坐下后便拿出一大堆检查单、化验单，对我的导师何权瀛教授说，她父亲在新疆住院被诊断为肺癌，胸水CEA显著增高，胸水常规检查有两次显示有高度可疑癌细胞。但是后来又查了一次显示为阴性，而且支气管镜检查也没有发现肿瘤。她觉得也许肺癌的诊断不成立，于是特地来到北京找何教授，想问问他的意见。
老师仔细看完检查材料后，很确定地告诉她，癌细胞检查结果阳性比较可靠，几乎没有假阳性，而且胸水CEA显著增高，一系列检查结果都支持癌症的诊断。引起胸腔积液的多为腺癌，而腺癌多位于肺边缘或靠近胸膜，病灶很小，胸片上，甚至CT上都看不到，支气管镜也不容易发现病灶，所以诊断没有问题。教授说这些话时看着女孩，声音低沉。我知道，老师告诉她这个结果时一定很无奈，但是作为医生却又不得不把最真实的结果告诉她。女孩的目光立刻黯淡了，垂下了头。
“那有什么治疗方法呢？”女孩沉默了一会，抬头问老师，眼里闪着泪光。老师告诉她，这个类型的肺癌，化疗效果不好，放疗也不敏感，发展快，预后很差。老师的语速很慢，几乎是一字一顿。看得出，他不想告诉她这么残酷的事实。
女孩的眼泪涌了出来，我的心随之一沉，鼻子酸酸的，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掏出一张纸巾递给她。记得今天早上刚来到诊室的时候，老师考了我一道题，问我：“‘树欲静而风不止’的下一句是什么？”这个我会啊，以前就背过，是《韩诗外传》里面的一段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也。往而不可追者，年也，去而不可得见者，亲也。”此刻再想起这段话来，却是心情沉重，泪眼婆娑。
老师表情凝重地告诉女孩，现在能做的就是姑息治疗，把胸水抽出去，然后设法闭合胸膜腔，尽量减轻老人的痛苦。“你父亲住的医院的呼吸科主任是谁？”老师想联系一下那里的熟人，拜托他们帮助看看这个病人。女孩终于忍不住开始抽泣。她说她刚从美国赶回来，医院的人她都不认识。老师开始努力回想他所认识的新疆医院的大夫，可是大都已经退休了。最后女孩流着泪走了。此时已经快12时了，我们没有像往常一样收拾东西准备吃饭，而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诊室的空气里弥漫着遗憾与沉重。
回去的路上，老师语气沉重地说：“她抱着一线希望来到北京，是想从我口中听到她父亲患的不是癌症的消息，可是我却告诉她癌症的诊断没有错；于是她希望能有有效的治疗方法，我却告诉她这个类型的肺癌治疗效果和预后很差；就连我想拜托熟人帮忙看看她父亲，也没能做到……”说到这里，老师无奈地长长叹了一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