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孟庆普 张 昊□
完全萎缩的暗红色肝体，表面被膜部分脱落，中间夹杂着密密麻麻的结节……在卫生部寄生虫病防治专家委员会副主任委员、中山大学基础医学院教授余新炳的办公室里，一直存放着两个特殊的肝脏病理标本。
“这是两个肝吸虫晚期病人肝移植后切下的肝脏，症状跟肝癌晚期相似。”两个“病肝”是余新炳外出讲课或调研时必讲的话题，肝吸虫病最大的危害在于感染初期没有任何症状，等到出现不适时，病情往往已经很严重，轻则摘除胆囊，重则经受肝硬化腹水的折磨，甚至死亡。“千万别小瞧肝吸虫病，一旦治疗不及时，其破坏力不比癌症差！”
祸起生鱼片
“把鱼洗净切成丝，用醋和我店里这独特的料一拌，保管你吃了就放不下！”在黑龙江省肇源县一家名为“三哥饭馆”的生鱼馆子里，人头攒动，黄姓老板在向客人推荐他们的招牌菜。几间低矮的小屋，只因“生鱼味道正”，在县城里赫赫有名。
肇源县是一个紧挨松花江与嫩江的小县城。这里土地肥美、水域广阔，素有东北小江南之称。肇源渔业发达，鱼是当地逢年过节和招待宾客必不可少的美食，其中生鱼被公认为最佳美味。然而也正是这美味引来了肝吸虫病，酿成许多家破人亡的惨剧。
刘老汉是肇源县城郊的一名渔民。上世纪90年代中期，经过几十年的辛苦打拼和省吃俭用，老刘在村里率先盖起了两层小楼，成了当地“先富起来”的人。1998年年初，老刘突然出现恶心、厌油腻、黄疸、腹疼等症状。他先是在县医院被诊断为乙肝，之后辗转哈尔滨数家省级大医院治疗，检查结果多为“肝区阴影”，最后被诊断为“肝癌”。1999年年末，被按照肝癌治疗半年的老刘去世了。
“看了一年多，花了10多万元，爹还是死了。”老刘的儿子叹着气说，“后来才知道，那不是肝癌，是肝吸虫病。”
“上世纪80年代后期，肇源的肝癌发病率突然上升。我们纳闷，肇源算得上好土好水，肝癌发病率咋就那么高？”肇源县疾控中心主任李学志说，后来大家渐渐明白，根本不是“肝癌”，许多人得的是肝吸虫病，而罪魁祸首就是生鱼片！
感染原因南北方不同
“肇源的肝吸虫病发病特点在国内很有典型性。”余新炳说。我国分别于1990年和2003年做过两次大规模的寄生虫病流行病学调查。两次结果比较，肝吸虫病感染率2003年比1990年上升了75%。其中，广东、广西、吉林、黑龙江等地上升幅度尤其明显，分别上升2倍~5倍，广东一些地区人群感染率甚至高达50%，估计当时全国肝吸虫病感染人数超过1200万。
“肝吸虫病之所以上升这么快，与人们大量生吃鱼虾有关。”余新炳说。肝吸虫病也叫华支睾吸虫病，由肝吸虫的成虫寄生在人的肝胆管引起。肝吸虫会在淡水螺、淡水鱼虾体内生长。当人生吃了受到感染的鱼虾，肝吸虫就会进入人体，虫卵再通过粪便排出体外。一旦污染水，肝吸虫就会在人畜和鱼虾之间形成循环。肝吸虫反复刺激肝胆，会导致胆囊炎、胆结石和肝硬化，甚至诱发肝癌。儿童要是感染了肝吸虫病，还会严重影响发育。“人通常是在多次吃了问题鱼虾后才感染肝吸虫病，发病与否跟人的免疫力和鱼虾中的肝吸虫数量有关，与性别、年龄无关。体质好的人，往往病程长、潜伏期长，体质弱的人发病较早。”
在国际上，肝吸虫病主要分布在亚洲。除了我国，该病也在韩国、泰国和缅甸等国流行，但我国的发病率最高，且分布范围最广，除青海、内蒙古、新疆、西藏没有报告病例以外，其余地区都发现了病例。
我国南北方都有肝吸虫病流行，但原因不尽相同。南方农村的厕所大多建在鱼塘上，粪便直接排入鱼塘，所以淡水鱼虾的肝吸虫感染率非常高。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生吃鱼虾变得很普遍，因此发病率显著上升。在东北地区，人们喜欢捕食河（江）里的淡水鱼，然后直接烤着吃。鱼肉中的肝吸虫没有被完全杀死就进了口中，造成当地肝吸虫病高发。
重在健教 难在健教
2006年，国家肝吸虫病综合防治示范区项目在黑龙江省肇源县和广东省阳山县启动，项目为期3年。前不久，中国疾控中心组织的项目终期考评显示，这两个县肝吸虫病感染率已由3年前的近20%下降到10%以下，降幅超过50%。“其防治模式可概括为，健教、四改（改水、改厕、改造环境、改善卫生行为）和驱虫相结合。”中国疾控中心寄生虫病防治所教授许隆祺说。
“作为一种与生活方式密切相关的寄生虫病，肝吸虫病综合防治的重点在于健康教育。”肇源县卫生局局长宋福贵说，居民充分掌握肝吸虫病防治知识 ，最大的好处是可大大降低疾病负担。“现在很多居民都知道肝吸虫病，只要有了典型症状，就会到医院查粪便。这是几年来国家项目带来的最明显的进步。”
重在健康教育，难点也在健康教育。肇源县副县长王洪鹏坦言，要改变一个地方传承上千年的饮食习惯，远不是短短几年可以做到的。尽管县政府发文禁止餐饮店出售生鱼，但是民间吃生鱼仍然无法杜绝。“我们现在将教育重点放在学校，让学生们知道吃生鱼的危害。孩子们如果都不吃生鱼，循序渐进，也许传统习惯就会慢慢改变了。”
余新炳告诉记者，在广东的一些农村，村民清楚地知道吃鱼生容易导致肝吸虫病，对预防宣传画也都有印象，但是对肝吸虫病不太了解。“村里的医生口口声声叫别人不要吃鱼生，自己却吃得比谁都厉害”。所以，高流行区当务之急是抓好驱虫治疗，把疾病对人的危害降低到最小。同时可使用快速诊断试剂盒在人群中进行筛查，让感染者尽快用上药，早发现、早治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