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光峰
患者的诉求很简单,就是希望安全和疗效最大,风险和并发症最小。这也是医生最愿意看到的。而医院管理者的考虑就多了,希望医院病床周转率快,平均住院日少,医保患者的用药不得超过目录限制等等名目繁多的统计指标和规定都要考虑。显然,患者和医院管理者站在了医生的一左一右,医生居中平衡实在很难。医生理想的状态原本应该是先考虑如何治好患者的病,再考虑增加经济收入改善生活,根本不用考虑能不能保住饭碗等问题;而现在却可能变了,在保住患者性命不丢的前提下,有时不得不先考虑保住自己饭碗不丢,再考虑患者的治疗。
曾经有一位外地患者,车祸后胫骨平台骨折,在当地做了骨折复位内固定术。但术后发生感染,致使整个下肢软组织红肿并向上蔓延至腰部。当地医生建议他行髋关节截肢,去掉整个下肢,即使如此,也还不能完全保证生命安全。患者急忙赶到北京,送到我科病房门口时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患侧大腿肿得直径几乎达到健侧大腿直径的两倍,并且有大量的渗液和液化的坏死组织从下肢软组织缺损处涌出来。患者体温将近40℃。这时我比较理解当地医生为什么建议截肢了。但是患者和家属迫切地希望能保住下肢,令我非常为难。
保留肢体,技术上有难度,治疗上有风险,经济上耗费高,住院时间很长;更不敢想象的是,如果经过积极抢救,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财力,患者却因为感染性休克或坏死组织引起的肾脏功能衰竭而不幸死亡,那将如何收场?相反,要是尽早截肢,既符合截肢适应症,又有利于控制感染,保全生命,而且在切口愈合拆线后,可以很快出院。对我这方面而言,既无难度,又无风险,住院时间不会很长,还为患者节省了费用,何乐而不为呢?但最终我还是选择了漫长而又艰难的保肢治疗。
说到漫长,患者住院长达8个月之久;说到艰难,我和患者共同经历了希望、兴奋、失望、焦虑、新的希望,直至最后的成功。由于软组织修复是我科强项,更由于新药新技术的采用,完全改变了以往传统的治疗观念,治疗两周后,患者的大腿就已经基本消肿;后来,小腿的骨折也愈合了。经过科学的康复训练,膝关节也可以达到屈曲90°,行走无跛行步态,甚至可以小跑,已经基本恢复了生活能力。患者出院时,是自己走着离开的。看到这一幕,我真正感受到做医生的满足感。
可是,这个患者的住院日数可谓超长。医院的规定是供全院的医生遵守的,岂能例外?我也因此受到领导的严厉批评。
如此,医生有时不知该向左还是向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