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夜班走出医院大门，耀眼的阳光让我睁不开眼，那就索性闭上吧。即便这样，昨晚那一幕还是清晰可见。我已感觉不到身体的疲惫，心里像是压了块石头。我蹲下身，抱紧双膝，泪从眼角滑落……
时间是22时55分，抢救40分钟后，病人的心跳、呼吸始终未能恢复，心电监护显示直线，瞳孔散大固定、对光反射消失，宣布临床死亡。“……你看，他的眼皮在动，快和我一起叫他呀。快呀！要不然他就走远了……”“……你就和我说句话吧……”家属那伤心欲绝的话语在我耳边不断回响。
“护士，我害怕！”患者生前说的这句话还清晰地出现在我的耳边。这是一名37岁的男性患者，诊断为主动脉夹层瘤。虽然是术前病人，但由于此类病人的危险性较大，病人从急诊科直接收住心外ICU。我是当天晚上看护这位病人的护士。医生要求绝对卧床休息，严格控制血压，完善术前检查，择期手术。
22时10分，病人烦躁，跟我说他害怕，血压152/78毫米汞柱。我走到他身边，拉着他的手说：“放松一点，我就在你身边，你怕什么呢？”“灯，我怕灯！”我关了灯。“你想见家里人吗？”“我想见我爱人。”“你先躺着，我帮你叫她，好吗？”然后，我让同事叫了他的家属，同时通知了隔壁的值班医生。他情绪稳定了一点，血压140/72毫米汞柱。医生开医嘱：安定10毫克，静脉推注。当我转身去拿药的时候，他突然紧紧握住我的手，说：“我想见我爱人……”下一秒，心率63次/分，血压测不到，氧饱和度82%……
抢救拉开帷幕——加压面罩给氧、气管插管、静脉给药；3名医护人员共同努力，配合完成；立即给予肾上腺素0.5毫克，血压没有监测到，遵医嘱再次给予肾上腺素1毫克……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我们的抢救没有丝毫效果。“没戏了，夹层的病人就是这么凶险。通知家属吧！”
家属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床前，看到病人后没有失声痛哭。这么年轻的生命，却消逝得如此匆忙，他们始终不能接受现实，一直在病人耳边轻声呼唤，试图挽留他匆忙的脚步。但是，老天没有眷顾这位年轻人，他的生命没有在我们的努力下恢复过来。
“你醒一醒吧，睁开眼睛看看我！我答应女儿要把你带回去，你怎么可以什么都没说就离开我们了？”什么是生离死别？什么是伤心欲绝？痛心、难过这些词语，此时显得那么苍白，完全不能真切地表达心中的感受。我多想通过自己的双手来抢救病人的生命，挽救一家人的幸福啊！
每一个生命都是一个故事。尽管白衣飘飘，口罩上美眸如星，但ICU很难让人联想起诗意。在ICU里，有人再也不能从这里走出去，也有人只是虚惊一场地微笑着离开。闻着药水和血腥混杂在一起的浓烈气味，看着医生、护士跑前跑后地忙碌，那不是电影，那是我们在跟死神争夺生命。这些和“美”几乎无关的画面，总是能击中人们心中最柔软的部位。我只是希望，这些残酷的场面能让人们更深刻地体会到，生命的脆弱和宝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