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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万成率医疗队送医送药到海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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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万成给官兵讲解训练伤防治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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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嫌战士的脚臭,方解战士的心结。田万成(右一)到训练场为基层官兵巡诊。
一
粗粝的面孔涂上一层礁石般的黧色,和善的目光似幽潭一般深邃。当田万成身背出诊包快步登上交通艇的当儿,明眼人都知道,田主任又要上海岛看望他的士兵朋友了!
田万成年逾五秩,已过了知天命的年龄,又是解放军第107医院的著名骨科专家,却喜欢跟海岛的基层官兵聊天交朋友,常常一聊就是大半天,营区里、礁石旁、沙滩上、炮阵地……都是他们聊天的场所。上至天文地理;下至衣食住行,穿衣的春捂秋冻,身体的头疼脑热,全都聊得热火,聊得入情。一些必备必知的海岛卫生保健知识,就在轻松活泼的聊天中,牢牢地在官兵心中扎了根。
爱兵得知兵。“怎样才能拉近我这个半百老人与80后90后官兵的距离?办法只有一个:放下架子,带上笑容。只有这样,战士们才能跟你掏心掏肺地拉呱儿,不设防地把他们的病情,甚至隐私敞开心扉告诉你!”每逢到海岛巡诊,田万成总要跟医疗队的同志们再三叮嘱。
田万成说得不错。有一次,他们到一个远离陆地的“四无”岛上巡诊,到了连队,战士们都显得很拘谨,脸红,问他们什么,只会机械地一并腿立正回答“是”。那天恰好连队难得地洗一次“雨水浴”——雨水太阳能浴。田万成摘下听诊器,衣服一脱,钻进了浴室。
赤条条的一群人,自然就没了身份。战士们的拘谨也就少了许多。田万成从小爱劳动,练就了一身好肌肉,虽说不能跟十八九岁的青春胴体媲美,可也着实给浴室内增加了一道风景。战士们便不时偷偷地拿眼睛瞄他。
“你们看,我像什么?”田万成有意打消室内的沉默,做出一个健美动作,笑着问大家。
看着他那满头满脑的肥皂沫儿,列兵赵小明脱口而出:“像个圣诞老人!”
大家都笑了,气氛开始轻松下来。田万成把肥皂沫冲干净,又问:“现在呢?”
“像《喜洋洋》里的村长爷爷慢羊羊!”说话的是入伍没几天的新战士吴柱儿。在他印象中,慢羊羊从灰太狼的温泉陷阱里出来就是这个样儿。田万成也笑了,细细观察着每一个人的表情与动作。
气氛明显变得活跃起来,战士们看田万成没架子,兴趣来了,七嘴八舌地继续形容他:
“像俺家的二表叔。”
“像俺庄里的村长!”
大家笑得前俯后仰。
一边的班长火了,一巴掌拍到战士张健屁股上,说:“越说越离谱,知道吗?首长是肩扛金豆的将军哩!”
全场肃然。
田万成笑了:“千万别这样讲。咱哪里是将军,咱只是个技术三级的军医!”
洗完澡后,每个人都年轻了几岁,脸上红扑扑的。田万成让连长把大家集合到小学习室里,开门见山,说道:“大家表面上很健康,可是通过我在澡堂的观察,你们存有健康隐患!”
战士们都睁大了眼睛,伸长了脖子,静静地等他说下去。
“首先,经过我观察,同志们的身上大都有蚊虫叮咬过的痕迹。吴柱儿全身都是,赵小明在手腕、脚腕部。从叮咬的形状看,有蚊子、跳蚤、臭虫,因此,我要求连队卫生员彻底清查一下连队班排的寝室铺位。海岛气候潮湿,阳光少见,最容易滋生这些寄生虫!”说到这里,他扭头看一眼连队的卫生员,接着说:“消灭这些寄生虫大体有这么3种方法:药水喷洒,将墙角、旮旯、床板全部喷上药;阳光暴晒,将床板、被褥搬到操场上去;沸水冲烫,将滚烫的开水浇到床板的缝隙里,将臭虫、跳蚤烫死。还有,咱们的新式作训服一定扎紧衣扣、领扣…… ”
田万成讲得实在,讲得通俗,大家听得聚精会神。
“另外,由于海岛气候闷热潮湿,同志们在高强度训练出了汗后又不能及时洗浴,部分同志出现裆部肿痒,俗称‘烂裆’,张健同志就是比较严重的一个。”说着,他把目光转向称他像“村长”的这位战士身上……
一堂疾病预防课,就在这轻松活泼的气氛中、入情入理地分析中结束。
胶东半岛、渤海前哨驻有军队的10余个岛屿上,都留下田万成行走的足迹与洒下的汗水。哪个连队有几名病号,哪个哨所的门朝哪开,哪个训练场有几道堑壕,他闭上眼也能说得出。
要想做到这点,难呐!
且不说,这10余个小岛星罗棋布地分散在方圆数百余公里的海域内,最远的离陆地数百海里,单说这天气,遇上风浪天,不能行船,人就困在岛上。每逢这时,田万成就通过电话逐一询问和指导各小岛官兵训练伤的防治、恢复情况。这种“远程会诊”的佳话,也就在波峰浪谷间经久不息地流传下去。
从上世纪80年代田万成调到烟台的107医院至今,已有近30年的时间。30载春秋,晨见浪花吻岸,暮闻海风絮语,田万成的每一天,无不思绪缠绕着海岛,心情萦寄于哨位。
一次巡诊,他发现战士们跑5公里越野时姿势不得法,踝关节多有扭伤,就专门跑到训练场,跟大家现场讲解:“踝关节为什么扭伤?主要是你们跑的姿势不对。你们爱前脚掌着地,这是在学校课堂上的跑法,跑起来容易发颤,眼下是在岛上,是山地地形,容易踩上石头,而且背着背包,必须脚跟着地。具体动作是这样……”田万成边讲边拉过一名战士,把战士的脚抬起来,把他的身子抱起来,对照着挂在树上的X光片,一动一动地教他如何抬腿,如何落脚,如何蹬地。
这天训练结束,田万成随大家走进饭堂,眼前的一幕让他顿感诧异:饭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子鱼虾和炊事班种的时鲜蔬菜;饭桌中间,摆着一个插着59支蜡烛的大蛋糕。连队今儿谁过生日?
正在诧异间,祝福铺天盖地向他涌来:“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战士们都齐声唱了起来。
呀!田万成一下想起来了:今儿是自己59岁的生日——12月1日,自己都忘记了,战士们却不知从哪儿打听来的!
面对着一副副热情的、年轻的面庞,他的泪水,顺着挂满风霜的双颊潸潸地流下来……
二
“擦干泪水,挺起胸来,朝前看!”医院病房里,田万成拍拍一名年轻病号李洋的肩头,亲切地鼓励他。
李洋是交通艇上的一名机帆兵,在船靠码头,抬脚上岸的当儿,一阵大风吹来,站立不稳,右脚被挤进了码头与船体的缝隙里,挤成了血肉模糊的麻花……
“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们就要用百分之百的努力去救治!”骨科会诊会上,田万成一诺千金。
再植手术不啻于一场激烈的战斗。
李洋的腿部创面血肉模糊,油污、泥沙、砖沫混在一起,光清创就用了整整4个小时。
再植进行了一半时间,手术室突然停电,备用发电机又发生故障,田万成当机立断:伤员无菌包裹,立即转到相邻的地方共建医院去做!
再植手术从下午两点开始,中间几经周折,一直到翌晨5点,才全部做完。当护士将田万成从手术台上搀扶下来时,他几近虚脱。漫长的恢复期过渡,是检验一个人心理素质强与弱的试金石。
这一天是主任查房日,当田万成查到李洋床头的时候,发现阴沉着脸的李洋正在一个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小李啊,又有什么大作问世?拿来看看嘛!”田万成知道李洋是文学爱好者,平时常爱写写画画,便笑着这样问他。
“为什么鸟儿不能远飞/因为鼓起的风帆已折了船桅/为什么我的眼中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自己的双腿爱得深沉……”李洋把刚刚写完的一首诗递给他,依旧沉着脸。
看完这首诗,田万成笑了:“看来,眼下你的面前横亘着一道关隘:困难。人的一生,会遇到无数次困难与挫折,能否最终走向成功,这就要看你的努力,而不以人们良好的愿望为转移——对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万成’吗?”
李洋睁大了眼睛,专注地听着。
“小时候,父亲给我起名叫万成,是希望我万事成功,可人生的道路困难重重,曲折蜿蜒……”说着,田万成陷入了深沉的回忆之中……
田万成生于鲁西南的一个贫困农民之家,兄妹5人,他是老大。1959年至1961年,全国三年困难时期,小小年纪的田万成上树撸树叶,下树剥树皮,树叶树皮吃光了,就下地挖东西吃。因饥饿而亡的人躺在村头没人埋。用蓆筒子卷起来扔在那里。过往的人连泪都流不出来——眼窝里早都干涸了!
为了逃条活命,7岁的他独自闯关东奔亲戚。没钱买票,他混上火车后蜷缩在车座底下的缝隙里,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睡梦中,饥肠辘辘的他拣了一个大馒头,大口地吃了起来。直到耳边传来一声“哎哟”,他才惊醒了:他啃了旅客伸在座位下面的脚后跟!
在关东的山里住下后,母亲来找他,一路讨着饭,辗转10余天才来到山坳里,娘俩住在茅草房里,夜以继日地给人家腌咸菜。冬天,凛冽的北风一吹,双手冻裂了,裂口像小孩子张开的嘴……
田万成的叙述讲到这里,李洋就双眼潮潮地截住了他的话把:“您,别讲了,我懂了……”
田万成从往事中回到现实,说:“人,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吃不了的苦。困难与磨难,给我们的成长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请你相信这一点。我们有先进的再植技术,你只要有坚强的意志与信心,就会很快重返海岛战斗岗位!”
说到这里,田万成拿过笔,在李洋的笔记本上又续上这样两句诗:
为什么我的眼中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片海岛爱得深沉。
三
这些年来因挤伤、压伤、训练伤前来找田万成求医的官兵,无一不顺利康复出院,重返工作岗位。因而,官兵们信任他、夸赞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田万成说:“如果说我取得了点成绩,一是集体的功劳,二是我的老师教得好,带得好!”
田万成所说的老师,是著名骨创外科专家王成琪。
当年王成琪对自己的教诲,田万成至今牢记心中:“爱迪生10岁就在父亲的地下室建起了第一个实验室;肖邦7岁就在长辈的指导下创作出B小调波罗乃兹舞曲。雏凤清于老凤声,你们年轻人是大有希望的一代。你们学不到我的技术不是好学生,达到了我的水平算半个好学生,在技术上超过我才是好学生!”
20余年前的一件事,让田万成刻骨铭心。
在断肢再植手术中,老师王成琪通过长期的实践,教给学生的是“顺行再植法——先固定断指的骨骼,然后缝合指背的肌腱、指静脉和指皮肤,再将手掌翻转180度,缝合手指掌侧的指屈肌腱、指动脉、指神经以及指掌侧的皮肤。这种再植顺序,缝合手指背侧较方便,缝合手指掌侧则别扭一些。
能否还有一种更为方便简捷的方法,减轻受伤官兵的痛苦?田万成陷入了沉思。
田万成把自己封闭在实验室里10余天,一个与“顺行再植法”截然相反的“逆行再植法”研究出来了:先缝合手指掌侧的皮肤、指屈肌腱、指动脉、指神经,再固定骨骼,最后缝合指背侧肌腱、指静脉及皮肤。这样缝合,不需要在显微镜下翻转手掌,顺其自然位置。给在显微镜下实施的手术提供了极大的方便。
经过几次实验与实践,效果很好。但是如何向老师汇报?羽毛未丰,就要向着背离老师的方向起飞,是否有点“大逆不道”?田万成托颐沉思,踌躇不决。
“在技术上超过我才是好学生……”老师的教诲,又在身畔响起。
田万成勇敢地叩开了老师的房门。
“中,继续实验,收集病例,争取写出论文!”听完田万成的讲述,双鬓染霜的老师快乐得像个孩子,脸上绽出欣喜的欢笑。“为人治学,提倡‘师其义,不泥其迹’,就是这个道理!”送田万成出门,老师又补上一句。
真让老师说对了,1986年岁末,在由田万成主刀的一例断指再植手术中,他熟练地采用逆行再植法,节约了大量手术时间,保证了手术的圆满成功,在医疗界引起了巨大反响。
被国际医学界称为“断肢(指)再植之父”的陈中伟院士看到相关报道,当即对此种再植法连连颔首。此后,他在2004年《中华显微外科杂志》中的一篇研究综述里,又肯定了由逆行再植法引出的指尖再植法的成功:“指尖再植由我国学者田万成把断指再植平面推向了手指的最远端,标志着我国断指再植技术水平已达到国际领先地位。”
读着陈中伟院士的这段文字,田万成心潮澎湃,思绪翻涌:这既是对自己的首肯、褒扬,也是对自己的激励、期冀,这一切,都源于自己对事业的挚爱,对军营的真情!
四
人们说田万成心里装着海岛。田万成说他每次能在海岛上呆那么长时间,应归功于自己有个贤内助。
她被这鲁西南山乡小村迷人的清晨景色深深吸引住了:弥漫在村头林间的晨雾是那样轻柔,村头奔跑撒欢的小狗是那样可爱,雄鸡喔喔的啼鸣是那样动听……这一切,对于久居城市的新婚少妇朱秀荣来说,实在是太新鲜了!
朱秀荣偕同丈夫田万成,第一次踏上回婆家的小道。
“老田家来了一位城里的儿媳妇,快去看啊!”邻居奔走相告。霎时,院子里、大路边、墙头上,都挤满了前来看新媳妇的乡亲父老。小小的乡村被欢乐、新奇、喜庆所充弥。
喜糖散完了,烟卷儿分完了。田地里的耕牛喘着粗气回了圈,鸡狗鹅鸭也嘎嘎叫着上了宿。朱秀荣把屋里屋外收拾完,把一盆热热的洗脚水端到公爹跟前,轻声说:“爸,洗洗脚早早上床睡觉吧,您累了!”
一句轻轻的问候,说得田万成父亲红了眼眶子。
入夜,田万成拥着朱秀荣躺在破风撒气的屋子里,只说了一句:“秀荣,跟了我,你就跟苦日子认了亲!”这话给以后的生活作了几分注解,结婚后的朱秀荣,确实没过多少轻松舒适的清闲日子。
朱秀荣有几次随军和丈夫团聚的机会,可是每次拿到《随军家属登记表》,踌躇再三,她终于没有填。离开家乡,年迈的公爹,年幼的弟妹,谁来照顾?
节假日、公休天,朱秀荣就乘公交、坐三轮,买上公公过冬的毡帽、棉鞋,度夏的蚊帐、蒲扇,带上妹妹们用的搓脸油、雪花膏,隔三差五地回到枣杭村。她到了家里,放下东西,挽起袖子奔灶房,提起潲桶下猪圈,水缸挑得满满当当,圈猪喂得肚饱滚圆;下到地里,放下耙子摸起锄杠。公公劝她:“孩啊,你不会干,快回家歇着吧!”她笑笑:“庄稼活不用学,人家咋着咱咋着……”她嘴里说着,手脚不闲,照旧干得欢实。亲戚朋友,邻里乡舍,没一个不夸她的:“老田家哪辈子烧了高香,娶来这么个好媳妇!”
转眼间大妹要出嫁了,根据当地风俗,做嫂嫂的朱秀荣给小姑子买来“四大件”——自行车、缝纫机、手表、收音机,另配一个三开门的大衣橱。没过几年,小妹又到了出嫁的年龄,朱秀荣除了给她备好“四大件”外,又特意缝了鸳鸯戏水的棉被,买了喜鹊登枝的床单,套了三表新的褥子……
朱秀荣在家是个贤内助,在厂里是个好工人。在车间,她1年干完5年的活,是市里的劳动模范、工业学大庆先进个人,获得的各种奖状,可以围着宿舍的四面墙贴一圈儿。
为了丈夫和自己的事业,朱秀荣几乎把体力和心血都耗尽了,可她终归还是一个女人,她也需要在丈夫的相携下去感受海滨公园的清爽与幽静,去浏览百货商城的繁华与多彩,去聆听高跟鞋叩击卵石小径的清脆音韵。
丈夫仿佛读懂了她的心思,周日从海岛巡诊回来,恰好下午没事,就说:“走,今儿陪你上趟街!”
朱秀荣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是在梦境中吗?她狠狠眨眨眼,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而且,丈夫已经背上了自己的挎包,笑吟吟要走的样子。
巨大的幸福环绕着她。清凉的海风,柔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一对雀儿站在柳枝上谈情说爱,说不尽的窃窃私语。商店、超市、连锁店、饭店……朱秀荣兴奋地逛着,却不买东西。买东西干啥?要的就是这份漫步的浪漫,相偕的感受,身边有老公,就有了山的依靠,树的遮荫,海的托举!
朱秀荣忽然发现丈夫不见了,方才漫步时,就见他东瞻西顾,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朱秀荣装满了疑惑,赶紧倒回去找。哈,丈夫正站在一家书店的书橱前,专注地挑书,柜台上,已摆了挑好的一大摞。
朱秀荣一个娇嗔:“你呀,打着旗号陪我逛街,却……”
丈夫报以一个歉疚的笑:“竹山岛的战士们近期患了一种奇怪的皮肤病,我想买几本有关的医学书翻一翻。另外,田征要的新版《十万个为什么》,我答应了,却一直没买……”
女儿田征从小就爱问为什么,从扎着蝴蝶结的幼儿园小朋友问到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从戴着红领巾的小学生问到步出军校的“学生官”:“为什么爸爸不陪我去公园?为什么爸爸不出席家长会?为什么爸爸背上常常有海碱?”
田万成承认,女儿确实问到了自己的心窝里。簸箕大的手,捂不住孩子口啊!
南山公园是田征从小向往的地方。每年的“六一”儿童节,爸爸都答应带她去玩,可每次都因去海岛巡诊而失约。“爸爸说话不算数!”这是田征对爸爸准确的评价。
田万成只有苦笑的份:“孩子,爸爸是说话不算数,可是,你知道吗?六月初正是春夏之交,海岛的季节比陆地晚半个月哩!这时正是疾病多发时段,岛上的正规化训练也正较劲,我咋能抽得出身来陪你去公园?放心,下不为例!”
田万成的这个诺言从“五四”青年节许到“六一”儿童节,从“六一”儿童节许到“八一”建军节,直到田征从部队转业进了北京市公务员队伍,南山公园依然没去成。
仿佛是诚心检验爸爸的践诺诚信能力,去年的“八一”节前夕,田征的电话从北京打到了田万成案头:“老爸,这是我告别部队后第一个‘八一’节,具有标志性的意义,您老不表示一下?”
田万成笑了:女儿鬼精,设个套让我往里钻哩!“好、好,等你一人回来,咱去!”
田万成猜错了,女儿不是一人回来,而是携来了新觅夫君。这一下问题就严肃了,失信女儿可以,失信女婿可就实在不靠谱了,这翁婿之间以后咋处?
田万成心里纠结良久,也没找出解决的办法。上级的通知为大,待客为小,南山公园不去了,下不为例!
翌晨,女儿、女婿来家,田万成突然像年轻了几岁,还亲自下厨做了一道拿手好菜清蒸鲍鱼。饭毕,田万成清清嗓子,说:“本来想明天带你们去南山公园,可是……”
“可是,你准备带队去海岛,是不是?”女儿接上了话茬。“您这位‘海岛哥’什么时候不下不为例呢?”女儿半是揶揄、半是调侃地说。
田万成的脸色严肃起来:“康菲溢油事件,举国震惊,海水严重污染,鱼虾大批死亡,守岛官兵的饮水、饮食和训练执勤都受到影响,上级组织我们此次去海岛,就是作一次详细的调查指导……”
屋子里霎时很静。田征静静地打量着爸爸。
爸爸老了。原来那黝黑茂密的浓发,在浪花的浸染下已显得斑白;那原本笔直挺拔的身躯,长期在岛石礁岩上登攀,已显得有些佝偻;那清朗嘹亮、略带磁性的男中音,在海风的剥蚀下显得有些沙哑……望着望着,田征的双眼便有些湿润。
田万成以为女儿有些委屈,朗声笑着说:“放心吧你们,下次回家……”
“下次回家,你牵着小外孙的手去逛南山吧!”女儿调皮地说。
满屋子的人都笑了。笑声长了翅膀,飞向窗外浩淼的海面。
(本版照片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