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一个温暖的家，并不是每个家庭的窗前都开满鲜花。王昆的家在乡下，穷而且远。他没来得及谈恋爱，也没有成就任何事业，一个名为癌症的东西就选中了他，让他每天到专科医院报到。放射治疗引起喉咙烧灼般的疼痛，口腔严重溃疡，脖子和腮帮子一块一块溃烂，他就像一个败下阵来的伤兵。
得病后，王昆改变了对人生的所有认识。绝症不再和老迈联系在一起，死亡会像不速之客偷走你的生命。他愤怒地咆哮、痛饮和哭泣，回应他的却是林医生那张平静的脸，那张脸上写满关切。林医生胸有成竹地说服了王昆，使他安静下来并接受了放射治疗。
王昆既不通知亲人也不通知朋友，他明白，能为他难过的人有限而且不富裕；不为他难过的人，即使富裕难道还要去看他们的脸色？在通往死神的路上，他拒绝他人送行。王昆的眼睛总是盯着天花板，想到自己度过了那么多辛苦的日子，经历了那么多打工的奋斗，忍受了那么多屈辱，难道就是为了这个结局？很少流泪的他，总是不经意地泪流满面。
很巧，护士总是在他哭泣的时候走进来。胖胖的张护士像小孩一样说：“怎么啦？又哭了？”张护士轻轻地用纸给他擦眼泪。安慰他说放射很快就结束，痛苦会过去的。王昆的心从未有过地温暖起来。护士们知道王昆没有亲人和朋友，她们谁当班都会陪他多说一阵话，还给他带来水果和食品。
一天，林医生值夜班，王昆问他：“你们天天看见人们病痛或死亡，为什么还能快乐，你们不觉得做人没意思吗？”林医生说：“快乐是有种类的，就像人生总有生病的阶段，我们能在这个阶段给予人们一些帮助，为什么不快乐呢？把病人治好以后，看到他们健康了，那种快乐是无法形容的。”
走廊上，两个刮光了头的小男孩，只有五六岁大，王昆不知道他们得了什么病。这两个小男孩，只要能走得动就玩。有一个手术后效果不好，一直在监护室没有回来。另一个小男孩就跑来和王昆玩，这成了王昆最快乐的日子。但这个小男孩的病发展得很快，不久后便躺在床上打针输氧。王昆除了做自己的治疗，就是站在小男孩的床边，打着手势逗他笑。小男孩只要精神好，就说话，就笑，全然没有成年人的痛苦。虽然医生们想尽办法挽救小男孩，但还是没能挽救住他的生命。
深夜，远处的病房隐约传来病人的呻吟。王昆明天就要出院了，他已经和所有医生、护士和病人都交上了朋友，生死之交的友谊使人们无私和真诚。在医院里，他度过了来这个城市最快乐的日子。他静静地躺在床上，听着走廊上护士轻捷的脚步声，回想着住院以来，从来没有听见医生对病人说过一句气重的话，没有看见一次护士的态度急躁或粗鲁。生病以后，他知道什么是呵护，什么是照顾，什么是对生命的尊重。
王昆办出院手续时，大眼睛的李护士递给他一个信封，里面是小男孩玩过的纸飞机。李护士在飞机的“身”上写下“生命是快乐的，不要哭呀。”王昆笑了，笑得非常开朗，非常轻松。他大踏步走出医院大门，满怀着发自内心的快乐。（北京 俞 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