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检查结果出来,彻底排除了胰头占位的可能时,我喜极而泣,紧紧抱住母亲。这是绝处逢生的喜悦,还有躲过手术折腾和手术费用的庆幸
人的一生总会经历一些事,遇见一些人。有些记忆,有种邂逅,虽然只是匆匆而过,但却值得我们在心底珍藏一生。
北方的3月,乍暖还寒,我带60岁的母亲从吉林到北京地坛医院就诊,原本只是慢性肝炎,却在CT检查中意外发现胰头占位。看懂报告单的那一刻,我感觉世界一下子黑了。主治医生建议马上住院,外科会诊。但为瞒住母亲,我不敢让她住院,于是藏起报告单,匆匆带她离开了医院。生平第一次知道了绝望却要忍住眼泪的滋味。
之后的一些天,是那么苦痛和疲惫——编织谎言,伪造报告单骗过母亲。为要一个权威的结果,我带母亲去了北京另外一家非常知名的医院。经过号贩子的“剥削”,先是见了一个专家,后又找了知名教授,都是草草看一下片子就说是恶性的,需要马上手术。多余的话,似乎觉得已没有必要再讲。我恳求他们安慰一下已有些怀疑并且非常焦虑的母亲,但他们只是不耐烦地对母亲说,长东西了,手术摘掉吧。
我不再抱有幻想,带母亲去机场,准备回家等教授周六去吉林做手术。在去机场的路上,我反复问自己,手术还是不手术?作为一个女儿,那种痛苦纠结是难以言表的。我想留住母亲,哪怕多一天都好;又害怕让她遭受更长的折磨,也是一种不孝。后来路过北京地坛医院的时候,我带母亲下了车,决定到医院外科去询问,如果得到的答复一样,就马上买机票回家准备手术。
进了外科诊室,我看到了一位沉静、内敛的男医生。看了一眼桌上的工作牌,我知道他就是蒋力大夫。那一刻,我有点失望,因为他蛮年轻的。我想老教授都看过了,这位年轻的医生又能怎样呢?
我告诉他我们是外地农村的,没有钱,在北京手术不起,打算回家了,临走能不能再给看看片子到什么程度了。现在想来,母亲能碰到蒋大夫这样的医生,真是她的福气。蒋大夫眼神里泛起同情。他把片子拿过去,一张一张仔细观看。他把片子插在那个板上的动作很快,但观看片子的时候比其他医生慢,非常仔细。我预感到这个医生不同以往,应该是一个非常果断、谨慎、细心之人。然后他问起母亲的发病过程和疼痛症状,以及现在母亲有什么反应和表现,问得非常详细。最后他告诉我,恶性怀疑很大,但是,手术是放在最后一步的。如果是在地坛医院,不会轻率手术,会搜集更多恶性的证据,会再抽血化验等。
特别让我感动的是,当我说了母亲情绪很不好后,蒋大夫要我带她进来,然后非常温和耐心地倾听了母亲的诉说。母亲经过多日的怀疑、恐惧,十分焦躁,讲话也很琐碎。蒋大夫好似一位邻家哥哥,从头到尾耐心倾听安慰,语气温柔,措辞巧妙。我望着他,感到眼睛很热、很湿。母亲多年来体弱多病,我看过好多医生的冷漠和不耐烦,像蒋大夫这样的医生还是第一次遇见。从那一刻起,我改变了往日对医生不好的看法。
第2天,血液检查结果正常。我在病房找到蒋大夫时已是中午,他顾不上吃午饭,再次仔细看片,告诉我良性的可能性较大,因为发病过程和片子都不典型,血液又正常,但是他不能给我这个诊断。我问他是不是怕说错话担责任,他说不怕自己说错话,但是作为一个医生,是怕耽误了患者的病情,错过最佳的治疗时机,所以不能妄下诊断。午间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他脸上显出一丝忙碌过后的疲惫,眼睛里却满是认真和执著。我心里的敬重汹涌而出,心想,能遇到这样医德高尚的医生,也算我们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接下来蒋大夫又不辞辛苦,用午休时间找了穆毅主任和丁大夫研究病情。母亲虽没有在地坛医院外科住院,但医生们怀着一颗仁心,给我写下了有可能再次诊断的办法和医院,并耐心告诉我乘车路线,让我感到无比温暖。告别之后,我又打电话过去,对检查办法的风险提出疑虑。接电话的医生耐心解答,告诉我CT好比是照片,光看照片怎知人的耳朵是硬是软,此项检查就好比摸到耳朵。虽然有一定风险,但总比开刀探查好得多。对我这样一个没有任何关系的外地患者家属不厌其烦,细致解答,让我深深感到外科医生看似冷硬的外表下,包着一颗多么仁慈生动的心。
当检查结果出来,彻底排除了胰头占位的可能时,我喜极而泣,紧紧抱住母亲。这是绝处逢生的喜悦,还有躲过手术折腾和手术费用的庆幸。我深深感谢医风严谨、医德高尚的蒋力医生,深深感谢培养出这样医生的地坛医院。谢谢你们为母亲,为所有患者所做的一切。
离开北京的那天,阳光明媚,微风轻抚过我的脸颊。我永远不会忘记,在这座城市,有那么一个地方,充斥着来苏水的味道,交织着痛苦与希望。有那么一个人,和他所在的团队,带着对生命的尊重与责任,默默奉献着青春和热情。(吉林 冯 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