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小佳。我喜欢上他时，是我在儿童医院当见习护士的第二年。
小佳住在传染病科，因为他患有肺炎，不得不被隔离。用氧气帐罩住的一张小床，成了他大部分时间待的地方。他睡不着时，总是哭着喊着要出去。但只要我一进他的房间，他就不哭了。他知道我会抱他，唱歌给他听。
小佳是个孤儿，不到34个月的生命却因为肺炎，不得不在冷冰冰的医院里度过。母爱，是他最缺少的东西。
门开了一条缝，那个叫唐姐的护士长轻声说道：“阿诗，你完成所有的工作了吗？”
“差不多了。”我说。
“下班时间快到了，现在放下那个孩子，去检查其他病人，然后去帮帮阿桃。她今天又增加了一个病人，够累的了。”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门就被唐姐砰的一声关上了。
起初，小佳并不是我护理的病人，是我特意要求护士长让我护理他的。不知为什么，看到这个可怜的孩子，我就想多照顾他。
我没有马上去阿桃的病房。我按摩着小佳那瘦小的双腿，故意磨磨蹭蹭的。我跟他玩躲猫猫的游戏。他沉重的呼吸声中，夹杂着咯咯的笑声。
窗户上又传来急促的敲打声，是唐姐。我来到阿桃的房间，唐姐瞪着我。
她究竟是怎样的人？尽管医院要求全体医护人员和实习生对他们照看的孩子都要去抱一抱、逗一逗，给他们读读书、说说话，但我从未见唐姐逗过哪个婴儿或者给哪个蹒跚学步的孩子读过书。难道做护士的就该这样冷血吗？
一晃，我的见习生活结束了。再回到儿童医院时，已是两个月后了。我顺利地领到了大学毕业证书，来儿童医院正式上班。
去住院部的路上，我透过小佳的窗户，急切地往里看。他的小床干干净净，却空空荡荡。
“你们把小佳搬到哪儿去了？”我问值班的护士。
“哦，周六的晚上他死了。你不知道吗？”那位护士漫不经心地回答。
我僵住了，身体瘫软下来，跌倒在椅子上。
“我也很难过，他是那么惹人喜欢。”那护士叹了一口气。
我不知说什么才好。我跌跌撞撞地来到护士值班室，想在那儿任眼泪大淌一通。
“阿诗！”传来护士长唐姐严厉、冷酷的声音：“哭什么？今天是你第一天上班，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把眼泪擦干，马上工作。”
突然，我的伤心瞬间转化成一腔怒火，对这个冷漠、没有感情的女人喷涌而出：“你怎么可以这样冷漠呢？这么可爱的孩子就这样没有了。他是一个孤儿，没人在乎他的死活。你在乎过他，或者其他小生命吗？没有，你只会说‘工作、工作’，简直就是一个工作狂。我爱那个小男孩，你知道吗？”
我的眼泪扑簌簌地滴落在我胸前的护士服上。同时，一块手帕也跌落在我的膝盖上。手帕，已经被泪水打湿了。原来，泪水也同样润湿了唐姐坚硬的制服。
“阿诗，”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们工作在医院，每天都跟死神打交道。在我们的职业生涯里，会有太多像小佳这样的人。如果你放任感情的话，他们任何人都会让你心碎。可是，为了工作，我们不能感情用事呀！作为护士，我们必须对每个孩子一视同仁，你明白吗？”
她擦干眼泪，继续说：“其实，小佳是在我的怀里，静静地被死神带走的。他走得并不孤独。”我抬起头来，看到唐姐的脸上现出一丝母性的柔意。我转身扑向唐姐的怀里，内疚充塞在心里。我突然懂得，在做护士的职业生涯中，我们都不要太放纵自己的感情。这样我们才会留有更多的精力，去爱更多需要爱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