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医半个多世纪,也会有郁闷、委屈、纠结、懊恼的时候。但每当听到患者发自内心地说出“谢谢”时,一切不快都会在瞬间冰消瓦解,风吹云散。这是患者给予医生的厚重馈赠、最高褒奖,令我终生难忘。
一位风尘仆仆的中年男人猛地推开诊室门后,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喃喃地说:“谢谢您!”我顿时怔住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皮夹,取出一张纸放到诊桌上。那是医院多年前用的处方,背面画着一棵大树。“这是您画的。10年前我因为咯血来看病,被您诊断为支气管扩张。我去了不少医院,多数医生动员我做手术。您画了这张图,向我讲解了什么是支气管扩张。我的两肺都有病变,您认为不宜手术,保守治疗为好,而且还为我提供了今后需要注意防范的事项。这些年我生活得很好,现在还在工作。是您给了我这个机会。如果两侧肺都做了手术,不说别的,单单精神上的压力就可能把我摧垮。我这次特意从东北来看您,就是想说声‘谢谢’。”
说实话,我已记不起他说的事情了,但那张草图确实是我画的。我常把肺的结构简化成一棵种在地上的大树,左边的树杈分为两枝,右边的分为三枝,表明左肺有两叶,右肺有三叶,而且树枝越分越细,直至树叶,可以理解为人进行气体交换的肺泡。我坚持世上一切东西都以“原装”为好,不要轻易进行创伤性手术。
患者从千里之外跑来向我说声“谢谢”,这让我感到了这份褒奖的厚重、深沉。像我们这样年纪的人,都经过内科各个亚科的多年实践,相对于年轻的专科医生来说,有一定优势。比如,由于分科越来越细,患者看病确实有一些不便,我们帮本来是内分泌、消化内科等亚专科的病人处理了问题,没曾想这些小事却能让患者长期怀着感激。
对于我来讲,从不同年龄、身份、性别的患者口中,由衷地听到发自内心的“谢谢”时,那种感觉胜过金钱、物质和荣誉,而此时我所做的也只不过是尽了一个医生应尽的职责而已。
(作者系北大一院呼吸科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