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我正出门诊,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出于本能,我冲出诊室向门诊大厅跑去。只见一帮人极其慌乱地背进来一位头面满是鲜血的患者,跟在后面的年轻妇女哀号着:“快救救我的孩子!”
护士一路小跑着把背着伤员的人领到处置室,我也跟着跑进去。孩子没有脉搏了。这时,另一位医生已经把孩子的上衣撕开,迅速给孩子做胸外挤压。还有一位医生也非常迅速地准备为孩子做气管内插管。但是,孩子已经没有了心跳,连心肌颤动时的杂音也没有了。护士从另一侧胳膊上测量血压。她看了我一眼,小声说了句“血压测不到”。不过,她还是极快地在孩子下肢找到血管并滴上生理盐水。我接过三联针向孩子心腔注入,再进行心脏挤压,再听,还是一片静音。
这时,孩子的亲人们都站在抢救室外看着我们忙碌的抢救过程。遗憾的是,这十几分钟的抢救表明,孩子在来院前已经临床死亡了,再抢救下去也不会有任何希望。医生和护士时不时看我一眼,虽然他们都没有停止手中的操作,但我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于是,我向他们点点头。正在做胸外挤压的医生看到后,随即转身对一位年轻男人说:“孩子已经没有活下来的希望了。”这时,那位泣不成声的妇女不顾一切地冲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呼喊道:“大夫,求求你们了,我孩子没有死,你们一定能把他救活……”护士跑过去想要扶起她,但哪里扶得起,绝望的母亲依然在众人的劝说中大声呼救。
我知道突然失去亲人的巨大精神打击,很可能让一些人暂时失去理智。看着眼前这一幕,我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念头。于是,我说了一声“快”,然后就侧身跑出抢救室。一位护士也不明白我说“快”是什么意思,跟我一起推着孩子跑向手术室。其他医生在瞬间的不解后,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都跟着推车跑向手术室。
在手术室外间,我说:“快给孩子清洗创面,缝合伤口,做好死后护理。”医护人员利索地完成了一切程序。孩子稚嫩的脸露出来了,我又帮他刻意修饰了一番,用纱布绷带把头面部用丁字形进行包扎。看上去,孩子就像是睡着了。然后,我们又把手术布单子给孩子铺上,并用一方手术白布单盖着全身,把孩子的脸露在外面。我说:“推回去吧。”
这次该我说话了。我对孩子的父亲说:“兄弟,孩子在被撞倒的瞬间就不行了,他已经走远了。”孩子的母亲已经扑向推车。当她看到自己的孩子像是沉静地睡着时,一下子愣住了。听到我说孩子已经不行了时,她立刻又抱着孩子的脸大哭起来。几分钟后,她转身向我们下跪,哭着说:“谢谢你们,大夫,我的孩子没死,他只是睡着了……”这时,人群中一位年长的男同志说:“走吧,不要哭了,人家医生已经尽力了。谢谢你们,我们走了。”
面对在院外已经死亡的患者家属的哭求,我们通常的办法就是婉言拒收,或者仪式性地做简单处理。于情于理,这都说得过去。可是,当我看到这位母亲绝望的眼神时,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这种时候,我们不能一走了之,要尽量把善后护理工作继续下去。一些看起来“无用”的操作,对于死者的亲属而言可能就是真正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