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岁的宋大娘周一一早就来到了天津市人民医院肛肠外科造口门诊。她怀里宝贝似的抱着一个纸包,等待着造口治疗师朱卉。
7时50分,朱卉开始按照顺序接诊病人。宋大娘绕过病人,来到朱卉身后,轻轻打开纸包,从里面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盘子放在诊桌上。盘子上一朵栩栩如生的红玫瑰,花瓣舒展绽放,颜色鲜艳夺目。“朱老师,这是我拿面粉做的玫瑰花,盘子就是家里用的普通瓷盘,您留着做个纪念!我走了,上老年大学去。”
眼前的宋大娘灰白色的卷发,画着淡妆,一袭墨绿色的连衣裙。“看不出来吧?我也是造口病人。一年前,得直肠癌后,我多少次都想从楼顶上跳下去。幸亏有朱老师!”提起被确诊为直肠癌之后的那段日子,宋大娘的眼眶红了。肿瘤距离肛门只有5厘米,必须切除肛门才能保住性命。听说要在肚子上做个人工肛门排便,宋大娘坚决不肯开刀。哪怕少活几年,她也不愿带着一个“粪袋”活下去。她哭过、闹过、自杀过,最终还是进了手术室。手术后,她成了“造口人士”,腹部常年要挂着一个造口袋接住大便。
“手术非常成功,术后3天我就转到了普通病房。身体上的肿瘤一刀切了,心里的梦魇却挥之不去。我就是想不开,怎么活了70年,把肛门都活没了。我不说话,也不看造口袋。病房的护士帮我更换造口袋,我就用手掩住脸,觉得那是世界上最恐怖、最肮脏的东西。”宋大娘说。
有一天下午,宋大娘翻了个身,不小心将造口袋碰掉了,弄了一床、一身的粪水。邻床的人都掩鼻离开病房,躺在床上输液的就用被子盖住头。尊严扫地的羞辱感,让宋大娘积压的郁闷一下子迸发出来。她开始放声大哭,把所有的东西都往地上扔,拒绝换床单和衣服,只求一死。老伴和女儿也陪着她哭。
宋大娘哭累了,蜷缩在病床一角,寻思着怎么死。昏昏然,一只温暖的手抓住了她的肩膀,一位戴眼镜的护士微笑着站在她床旁,旁边还站着三位年纪比较大的老大姐。护士说:“我是造口治疗师朱卉。这几位是我们医院李维廉肿瘤患者康复乐园的志愿者李阿姨、赵阿姨和王阿姨。”“走,别烦我!”宋大娘歇斯底里地怒骂着。这丝毫没有影响到护士的笑容:“李阿姨戴造口袋20年了,帮助过很多新的造口人士。王阿姨和赵阿姨听说您喜欢音乐,她们也喜欢,特意来给您唱首歌,想跟您交个朋友。”
“一道道山来哟,一道道水,咱们中央红军到陕北……”两位老大姐唱了起来,同时还加上了舞台动作。这其实就是宋大娘最喜欢最爱唱的歌。唱完了,宋大娘情绪也好点了,李阿姨便坐到她床边,看了她的造口,同时介绍了自己接受造口的痛苦过程。
朱卉趁机上前为宋大娘清理了伤口,重新更换好造口袋。就在更换过程中,又出现了让人尴尬的一幕。“朱老师低头帮我清理造口旁边的皮肤皱褶,没想到我一咳嗽,造口里就喷出大便,溅到了朱老师身上。她不急于擦去,回过头来对我说:‘没事,我有鼻窦炎,闻不见味,就为干这行生的。回去洗洗就行。’”
后来,宋大娘的造口都是朱卉亲自换药。朱卉一进病房门,就会说:“宋阿姨,我来给玫瑰浇水了。”“玫瑰”,是朱卉给造口起的别称。腹部那突出的红色肠管改造成的人工肛门,在她眼里就是癌症病人重新绽放生命希望的玫瑰。这种对生命的尊重、对患者尊严的维护,也激励着宋大娘开始接受自己的玫瑰,呵护自己的玫瑰。
转眼3个月过去,宋大娘走出了心灵的阴霾,重新走向社会,在老年大学参加音乐、美术等科目的学习。这期间,她用自己学到的技能,用面粉给朱卉做了一朵美丽的玫瑰。“这朵永不凋谢的玫瑰,是为感谢造口治疗师崇高的工作,也是鼓励所有的造口人士,忍受磨难,接纳玫瑰,享受人生。”宋大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