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这篇文章的目的,主要是害怕将来我女儿生怀孕生孩子的时候,中国找不到超声科医生了。超声科医生,在临床各科室中,本来就不是一个存在感特好的专业,然而各个科室都会用到,还特忙,有时候还不被人理解,所以我认为有必要给超声科医生打打气!
学医之前,我经常跑去老家一个亲戚开的乡村诊所里玩。我这亲戚虽然学历不高,但是脑子聪明,胆子大,特别专研好学,在我们当地医疗界算得上一把好手,时常会去看他在诊所给村民做一些小手术。刚刚进入医学院的我,内心是惶恐的,尤其是学完解剖,发现原来人体这么复杂,做手术这么危险,万一伤到哪条神经,哪条血管怎么办?我将来还敢给病人做手术么?他告诉我说,医学永远没有100%都能成功的,医生也是尽力而为,风险自己把控,并且手术之前是要签手术同意书的。于是我慢慢明白,医生和病人之间的关系,可以理解为一种合同关系,针对医疗行为中不可控的风险,由合同双方共同承担,这样医生才能放开手脚为病人治病,病人也才有机会接受到医生的治疗。说实话,当时我以一个非医生的身份就在思考,要是没有医患之间的那份“合同”,打死我我也不敢给病人做手术。那是要开刀啊,那是要见血滴啊,那是可能出人命的事情啊!万一手术没做好怎么办?万一病人出意外死了怎么办?我赔得起吗?赔不起啊!
——那个时候,我还只是个普通人。
医生给人治病,是打不了包票的,要求医生打包票的病人,医生可以明说我做不到,那你可以考虑换别家,直到换到你认为满意的为止。
在超声科,做胎儿彩超本来应该是最安全的,因为基本不会牵涉病人的性命。如果是做心脏、肝胆、腹腔彩超,因为技术、设备、病人自身因素等干扰,漏掉了重要的信息,导致临床医生错误的判断,也许还有一丁点生命危险,但是胎儿彩超主要就是筛查胎儿的结构及发育问题,基本不牵涉性命。但是事实上,做胎儿彩超的风险却是最大的,因为漏筛的可能性很大啊!有问题没查出来,最后家属肯定都是不依不饶的。
超声是一门影像学,所谓影像学,就是看图说话,其实就跟看照片是一样的。但是这个照片又不像我们在照相馆看到的照片那么好看,一方面色彩失真,另一方面清晰度很差。要是让你在相机底片上去认人,是不是没有洗出来的真实色彩的照片好认?而超声的图像质量比照相的底片还差十万八千里,是凭借书本的经验巡着这些模糊的图形去进行大致判断的。医生的视力,并不比普通人的视力好到哪里去!
“排畸”VS“买苹果”
在水果摊买苹果,有的老板会不让挑,于是我们很容易买到长虫的或者烂掉的苹果。但是如果允许我们挑选,那我们就能买到好的苹果。当你精心挑选了一篮苹果回家,你会发现还是有可能买到个把烂苹果。你可能会抱怨自己不够细心,但是这只烂苹果看起来实在是太像好苹果了,只有那一面有一点点问题,从其他角度看都觉得它就是个好苹果。
对于胎儿畸形的问题,过去没办法在孩子出生之前做检查,所以只有等孩子生下来后才能发现,自从有了超声,我们可以把一些重大畸形,严重致死、致残的畸形在孩子出生前筛查出来。这和买苹果的道理是一样的,作为超声科医生没办法保证经她之手检验合格的胎儿,就一定是合格的。
好了,这时候很多人会发表意见,这生孩子能和买苹果一样吗?没有可比性!是的,问题就出在这里。买苹果是你自己买来自己吃。而超声科医生给别人做彩超,相当于是在帮别人挑苹果给别人吃,超声科利用自己挑苹果的经验,消耗了自己社会必要劳动时间,赚取应得的劳务费。但是这责任重大啊,吃苹果的人不是超声科医生,而是别人,要是挑选的苹果有烂掉的怎么办?如果只是挑苹果而已,那还简单,大不了帮忙,不收你钱,大不了我把你这篮子苹果买下来,你不要我自己吃。但这不是挑苹果啊,超声科医生赔不起啊!关于这个问题,网友的评论是这样的!
此事不得不说,医院有责任。系统彩超的要求,包含了观察观察双侧肱骨,双侧尺骨、桡骨,双侧股骨,双侧胫骨、腓骨,但是这次确实是漏掉了,作为彩超医生,也不可推卸的负有专业上的责任,遇到这种事情,走合理的司法程序,没有问题,该怎么赔怎么赔。但是看到网友的评论,说实在的,我很为我们的超声科医生担忧,她以后还有勇气从事这份工作么?一个做胎儿系统彩超的医生,需要很多年的培养,而且我们国家超声科医生的短缺不必儿科轻松。
超声不是万能的,四维彩超也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牛逼。帮别人挑苹果要比给自己挑苹果冒的风险大很多。因此国家有对产前超声作详细的明细规定,哪些内容是必查。比如系统彩超:
检查内容(1)胎儿数目。(2)胎方位。(3)观察并测量胎心率。(4)胎儿生物学测量:①双顶径;②头围; ③小脑横径; ④股骨长度; ⑤腹围。(5)胎儿解剖结构检查: ①胎儿头颅:观察颅骨强回声环,观察颅内重要结构,包括大脑半球、脑中线、侧脑室、丘脑、小脑半球、小脑蚓部、颅后窝池;②胎儿颜面部: 观察上唇皮肤的连续性; ③胎儿颈部: 观察胎儿颈部有无包块、皮肤水肿; ④胎儿胸部: 观察胎儿双肺、心脏位置; ⑤胎儿心脏: 显示并观察胎儿心脏四腔心切面、左心室流出道切面、右心室流出道切面。怀疑胎儿心脏大血管畸形者,建议进行针对性产前超声检查(胎儿超声心动图检查); ⑥胎儿腹部: 观察腹壁、肝、胃、双肾、膀胱、脐带腹壁入口; ⑦胎儿脊柱: 通过脊柱矢状切面观察脊柱,必要时可加做脊柱冠状切面及横切面扫查; ⑧胎儿四肢: 观察双侧肱骨,双侧尺骨、桡骨,双侧股骨,双侧胫骨、腓骨。(6)胎儿附属物检查: ①胎盘及脐带:观察胎盘位置、测量厚度、评估胎盘成熟度、脐带血管数目;②羊水量: 用羊水最大深度或羊水指数评估羊水量。(7)孕妇子宫: 主要观察宫颈内口;如孕妇提供子宫肌瘤病史,在条件许可情况下,评估子宫肌瘤位置及大小。——摘自《产前超声检查指南2012》
去年,一个新生儿出生时发现没有右脚,四维彩超也是没有发现,当时也是引起社会舆论的极大反响。
但是右足缺失不是致死性畸形,也不在系统超声必查项目内。
然而,即便是行业共识要求必看的项目,也不可避免的会有漏掉的情况,比如这次。这种事情,不光国内有,国外也会有。
以下内容摘自《产前超声检查指南2012》。
注意事项(1)虽然系统产前超声检查(Ⅲ级)对胎儿解剖结构进行系统筛查,胎儿主要解剖结构通过上述各切面得以观察与显示,但期望所有胎儿畸形都能通过系统产前超声检查检出是不现实也是不可能的。目前国内外文献报道部分胎儿畸形产前超声检出率如下,供参考。
无脑儿产前超声检出率为87%以上;
严重脑膨出产前超声检出率为77% 以上;
开放性脊柱裂检出率为61% ~95%;
严重胸腹壁缺损伴内脏外翻产前超声检出率为60% ~86%;
胎儿唇腭裂产前超声总检出率为26.6% ~92.5%;
单纯腭裂产前超声检出率为0 ~1.4%;
膈疝产前超声检出率为60.0%左右;
房间隔缺损产前超声检出率为0 ~5.0%;
室间隔缺损产前超声检出率为0 ~66.0%;
左心发育不良综合征的产前超声检出率为28.0% ~95.0%;
法洛四联症产前超声检出率为14.0% ~65.0%;
右心室双出口产前超声检出率约为70.0%;
单一动脉干产前超声检出率约为67.0%;
消化道畸形产前超声诊断率为9.2% ~57.1%;
胎儿肢体畸形产前超声检出率为22.9% ~87.2%。
(2)系统产前超声检查(Ⅲ级)受一些潜在因素影响,如孕妇腹壁脂肪厚可导致声衰减,图像质量差;胎儿某些体位可影响一些部位观察(如正枕前位难以显示胎儿颜面部、心脏观察困难,胎儿面贴近宫壁难以显示颜面部等);羊水过多时胎儿活动频繁,难以获取标准切面; 羊水过少时缺乏良好的羊水衬托,胎儿结构显示难度加大等。因此,当一次超声检查难以完成所有要求检查的内容,应告知孕妇并在检查报告上提示,建议复查或转诊。(3)系统产前超声检查(Ⅲ级)建议在20~24 孕周进行。
接下来我想问大家两个问题:
第一:你觉得替朋友选东西,是不是一件挺麻烦、还可能造成尴尬的事情?
第二:超声科医生不是给自己做彩超,而是替别人做检查;面对如此大责任和风险,如果没有风险保障,换作你来当这个彩超医生,你替别人做检查的时候,会不会有担心、害怕或者顾虑?
——现在的我,依然只是个普通人!
作者:郭铭川,妇产科医生,微信公众号微信公众号“郭大夫科普时间”,公众号出大招,回复你想了解的知识点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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