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故事:外公的手指敢指天
我的外公个头矮矮的，从小练武，会几路拳术，每天天没亮，他就起床在草坪里“嘿”“哈”地打拳，那“嘿哈”声奇大，把四周睡懒觉的人都吵醒了，大家揉着惺忪的眼睛出门一看，就暗地里议论起来：别看张术爹个子矮矮的，他有打!凭着有打，矮墩墩的外公一生平安，谁也不敢欺负他。
外公练的拳术中，最拿手的就是“点石成金”术。点石成金?对，就是点石成金!外公一直就是这么称呼的。这个称呼一直到我上学后，才知道是假的，那次我想找外公要钱买东西吃，外公说没钱，我说你不是会点石成金么?你点一下嘛。外公才告诉我，他根本不能点石成金，只能点石成洞。外公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他找来一块石头，伸出右手的食指，憋气，运气，突然“嗨”的一声，食指朝石头戳去，指头戳进了石头里，抽出指头，石头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洞。从那次起，我就对外公的手指感兴趣了，觉得那是世界上最神奇的手指。外公把那块点了洞的石头放在高高的柜顶上面，我经常带着同学到我家去看，去给同学们讲外公点石成洞的事，同学们都对我外公崇拜极了。然而，有一次，我想把石头带到学校去显摆一下，就悄悄搭着凳子，把那块石头拿下来。没想到，我轻轻一捏，石头就凹进去一块。我再捏，又凹进去一块。接着，我又捏又戳，很快，那块石头就变成了一堆渣滓。原来是一块风化了的石头，从此，我对外公的手指再也不崇拜了。
外公是个烟鬼，但他没钱买烟抽，只要遇到大队部开会，第二天天没亮就会带我去捡烟蒂。他自己不捡，他说他是大人，捡烟蒂子很丢脸，小孩子没有脸，可以去捡。那时候我太小，只能听外公的话，蹲在地上捡烟蒂，一捡就是半脸盆。烟蒂捡回来，外公就有事做了，他一个个细心地撕烂，把烟丝撕蓬松，抓均匀，晒干，收入到一个布袋子里面。接下来，外公就要滚“喇叭筒”了，滚烟需要纸，纸从哪里来?有一天，外公问我：“鹤子，你学到第几课来了?”我不假思索地说，学到了第八课。第二天晨读，我把书从书包里拿出来一看，第一页就是第八课，前面七课已经不见了。我再看外公，他手指间夹着的正在冒烟的“喇叭筒”正是我的第七课。
外公的性格很霸蛮，他蛮起来，连命都不要。有一年，外公披着蓑衣在外犁田，遇上了天上打闷雷，雷声轰隆轰隆的，就在外公身边滚来滚去，外公被雷滚得蛮劲上来了，他用那根被烟熏得发黄的手指，朝着天空大喊：“雷公嗲嗲你要打就爽快点，莫吓人。”雷声还是滚来滚去，外公又把手指着牛，朝天大问：“莫非你是怕误伤了牛?那好，我上岸，你打!”外公放下犁耙，走到岸上，雷跟着他滚来滚去，还是没有炸开。外公的蛮劲如火一般蹿上来，他把蓑衣脱了扔在地上，赤着上身走到犁边想顶着雷犁田，他还没走到，“轰隆”一声炸雷，外公吓得滚在田里，好半天不敢动弹。再看那蓑衣，被雷击中，正在冒烟，外公战战兢兢地过去，用两个手指提起蓑衣一抖，一条一尺多长的被烧焦了的蜈蚣落了下来。当然，蓑衣里的蜈蚣被雷击中，那只是一个巧合，但从那次以后，外公就不再用手指指天了，他说要不是老天一个炸雷，那条蜈蚣肯定会要了他的命，用手指着救命恩人，是罪过。
外公老了后，那个发黄的手指突然有一天就痛起来了，后来，整条胳膊都痛，外公在当地医院去看过几次，吃了几服药，没有效果，他再也不去看医生了。舅舅到大医院请了教授，要带外公去看，可外公坚决不去。不去归不去，但手指痛得厉害，如何受得了?外公的一位好友就提议，长痛不如短痛，干脆去截掉算了。外公说，如果截掉食指，中指就会痛，如果截掉中指，无名指就会痛。外公的好友觉得不可思议，后来他对别人讲，张术爹八成是得了神经病，手痛不去看医生，还胡说八道。家人都不理解外公，但外公后来悄悄把实情告诉了我，他说，他的手痛是报应来了，他年轻的时候有一次跟人打架，用石头砸碎了一个人的手指。外公到临死都没去治疗那根手指，他通常痛得从睡梦里醒来，但他还是坦然忍受着。现在想来，我能够理解外公了，他忍受痛苦的那种毅力来自于内心深处的忏悔，也许在外公看来，疼痛越厉害，赎掉的罪才会越多，他才能活得心安理得。
如今外公已经作古十多年了，我每每给儿子讲起外公故事的时候，小小年纪的儿子也会感叹一声：你外公是个不好不坏的人，他的一生，也不容易啊!
